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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出自山中伸弥在 “日本举办国际科学奥林匹克” 研讨会上的演讲。
引导我走上医学道路的恩人其实是我的父亲。父亲是一名工程师,他经营着镇上一家很小的工厂。在我上中学时,父亲因为受伤输血染上了肝病。当时我们并不知道病因,也没找到合适的疗法,导致病情不断恶化。因为这件事,我开始对医学感兴趣。后来,父亲也试着劝我做医生。于是1987年从医学部毕业后,我便成了一名临床医生。
当时父亲的病情已经很严重,经常需要住院。但依然没查出病因,也没有什么好的疗法,能做的就只能给他打点止痛点滴。我还依稀记得,被病痛折磨中的父亲在看到儿子能帮自己挂上吊瓶时开心的样子。
很遗憾,1988年,就在我成为医生的第二年,父亲走了。父亲走时仅58岁,那年我25岁。父亲的死对刚成为医生的我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让我顿感无力,千辛万苦成了一名临床医生,最终却连自己的父亲都救不了。不仅是父亲,那个年代还有很多根本无法救治的其他患者。如何才能让那些当下医学无法治疗的患者在未来获得救治?我的答案是只有依靠 “研究”,于是我又重新回到研究生院深造,学习基础研究。
父亲走后第二年(1989年),根据美国的研究我终于弄清他的病因,夺走父亲生命的是一种很小的病毒——丙型肝炎病毒。原因明确后,全世界的研究人员当时都在研究(这种疾病的)治疗方法。
经过努力,研究人员终于开发出一款特效药,这就是2014年在美国上市之后引进日本的 “夏帆宁” 口服药。这确实是一款理想药物,每天服用一次,连续服用3个月后,患者体内99.5%的丙肝病毒都会消失殆尽。
如果放到现在,父亲就不会去世,但当时没有一点办法,40年前束手无策的疾病,随着医学的进步,可以被划时代的新疗法治愈。这正是我们医学研究人员的目标。不过,医学研究成果用于临床需要时间,从1989年查明病因,到2014年美国开发出治疗药物,花了四分之一个世纪。在医学领域,花上个二三十年是很普通的事,因此我们像是在跑“超级马拉松”一样,非常努力地去做一件很耗时间的工作。
说回我自己,我在研究生院取得博士学位后,于31岁赴美。在旧金山的医学研究机构格拉德斯通研究所(Gladstone Institutes)做了大约三年半的研究。在研究所里,我的工作是通过实验验证 Thomas Innerarity 教授的假说。
Innerarity教授当时提出的假说是,在肝脏中过量表达 APOBEC1 蛋白质应该有益于健康。因为 “血液中的胆固醇降低,会不易产生动脉硬化”。由于无法直接在人身上验证,于是人为在小鼠的肝脏中表达了大量APOBEC1蛋白。
但一天早上,我一到研究所,负责照顾小鼠的女技术员就神色慌张地对我说:“伸弥,你的小鼠怀孕了……而且怀孕的小鼠还有一半是公的”。我一边说着 “怎么可能”,一边过去查看,发现大肚子的小鼠还真有一半左右是公鼠。为了查清原因,我对小鼠进行了解剖。结果出来的不是幼鼠,而是表面坑坑洼洼变得肥大的肝脏——肝脏发生了癌变。也就是说,APOBEC1非但没有让小鼠变得更健康,反而得了癌症。
Innerarity 教授的假说由此变得完全不成立。但我想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意外情况,因此在研究所剩下的时间里便开始埋头于癌症的研究。
最终,我发现了名为 NAT1(Novel APOBEC1 Target 1)的新基因。通过调查NAT1的功能,发现其确实可能与癌症有关。但更重要的发现是,NAT1 在名为ES细胞(Embryonic Stem Cell,胚胎干细胞)的万能细胞中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ES细胞是美英研究人员于1981年首次人工培养出来的细胞。研究人员从小鼠体内提取受精卵,在实验室里长期保持受精卵的特性,同时提取受精卵的部分细胞进行培养,最终成功培育出了ES细胞。
ES细胞具备两个与受精卵相同的特性:一是,一个受精卵具有增殖为数十万亿个细胞的能力,同样ES细胞几乎也可以无限增殖;另一个是,ES细胞与受精卵一样,至少理论上可以分化成任一类型的细胞,比如神经细胞或肝脏细胞等。
我去美国时没想到会学习这些知识。本来是打算研究动脉硬化的,但因为一个意外的结果,偶然开始了癌症研究。而研究癌症则是因为我发现了ES细胞的重基因。我对ES细胞的持续研究,最终培育出了与ES细胞非常相似的iPS细胞(induced Pluripotent Stem Cell:人工多功能干细胞)。
ES细胞与iPS细胞的区别是,ES细胞是利用受精卵的部分细胞制作的,而iPS细胞利用皮肤和血液的细胞制作的。我们将特定的4个基因同时导入到皮肤细胞中,皮肤细胞会被重置为接近受精卵的原始状态。
最初,我们用小鼠细胞制作iPS细胞,2007年以相同的技术制作出了人源iPS细胞。iPS细胞与ES细胞具有相同的特性,因此可以大量制备各种细胞。而且即使不用受精卵,也可以仅利用成人的皮肤细胞或血细胞制作出iPS细胞。
最后我想说一下:“需求是发明之母”。iPS细胞是怎么制备出来的?最开始我确实就是因为想治疗患者,想治疗父亲的病,存在这种迫切的需要,才成了一名医学研究人员。如果没有这种需求,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发明。
但光凭这一点,我也绝对无法制备出iPS细胞,完全没有想到有联系的两个结果偶然碰撞在一起,于是就有了iPS细胞的诞生。所以,如果说 “需求是发明之母”,那么 “偶然就是发明之父”。只有两种因素结合在一起才能有发明。“重视偶然” 对于重大发明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注:本文源于客觀日本,转载时略有修改,标题有改动,图片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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