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苏惟楚 张天祁

责编 | 徐卓君

在新冠疫情流行的后期，让符合条件的阳性感染者居家是不少国家的通行做法。

虽然没有公开政策的出台，但自11月底以来，北京、广州、石家庄、重庆等地的部分区域，无论是因为转运不及时，还是考虑到给老人孩子一个更好的康复环境，抑或是社区的默许，已经有新冠阳性感染者实际上实现了居家隔离。

多位病毒学家、流行病学家、一线感染科医生在接受《知识分子》访谈时提到，在疫情快速发展时期，部分符合条件的密接和阳性感染者居家能缓解方舱隔离床位紧张等问题，在未来也是应对医疗资源紧张的重要措施之一。

但当下的实际执行案例中，尚无明确的公共卫生管理方案支持。

当“部分阳性感染者居家”从讨论变成现实之后，坊间担忧，居家阳性感染者会通过下水道或开窗通风造成楼栋其他人员无接触感染。

病毒学家、香港大学李嘉诚医学院生物医学学院教授金冬雁告诉《知识分子》，高层楼宇中，下水道或开窗通风造成非接触感染的概率并非不存在，但发生感染的概率并不高，需要考虑特定的楼宇通风和下水管道设计。但目前，在大陆尚缺相应案例研究。

北京大学生物气溶胶实验室负责人要茂盛教授和清华大学医学院研究员、公共空间生物气溶胶新型冠状病毒监测系统研发团队负责人刘鹏也认为，在日常居家的环境中，新冠病毒通过气溶胶跨住户传播风险一般不大。

1、下水道、通风感染发生在特定情况

新冠病毒有三种传播途径：直接接触、飞沫传播和气溶胶传播。

气溶胶（Aerosol），又称气溶胶、烟雾质，是指固体或液体微粒稳定地悬浮于气体介质中形成的分散体系，其中颗粒物质则被称作悬浮粒子。

气溶胶传播是指飞沫在空气悬浮过程中失去水分而剩下的蛋白质和病原体组成的核，形成飞沫核，可以通过气溶胶的形式漂浮至远处，造成远距离的传播。

但气溶胶的有效传播对浓度和环境有一定要求，和病毒载量、在空气中的生存时间，活性都有关系。

金冬雁告诉《知识分子》，“只要居家的时候做好通风，其实是安全的。”

新冠暴发后，在香港，对于餐厅、健身房等通风有明确的立法要求，每小时至少六次换气。

“一些特定的情况是，在香港，一些楼宇设计密度很高，且楼栋有一个天井，取风口是一个很狭窄的风洞，可能形成风洞效应。但如果造成传播的话，还需要当你取风的时候，刚好别人开窗且大量排毒，病毒经过风洞效应，又卷到你窗户里。这样感染他人的案例在内地少见报道。”

以香港为例，金冬雁介绍称，病毒通过下水道进行传播可能基于部分楼宇下水管道设计的问题。“地漏的通气口和粪渠连在一起，通在一起，可能造成粪便的气溶胶传播。但粪便中病毒载量不高，形成气溶胶的病毒载量也会进一步降低。”

即使房屋是上述特殊设计，在金冬雁看来，“定期加消毒水也可以解决”。此外，香港政府还提示，确保U型存水弯含有水，每周倒半升水进入每个排水口。定期检查，如果排水管和管道泄漏或被堵塞，或散发恶臭，需要维修。

《传染病杂志》（The Journal of Infectious Diseases）也报道了一起发生在韩国公寓的气溶胶感染案例。2021年1月10日，某公寓202室的一位住户确诊为阳性，接下来直到1月底，该公寓大楼的多位居民报告检测呈阳性，而且和202室处在同一垂直线上的502、402室都相继出现阳性患者，尽管他们没有与其他感染者直接接触。同时，201室垂直线上的公寓都没有出现病例。

韩国的研究者团队怀疑是出现了气溶胶传播。他们考察了各个出现阳性病例房间的通风口，发现通风口大多已经被封闭，且没有检出病毒。他们也怀疑过病毒可能通过走廊和楼梯传播，但实地检测并没有发现病毒样本。对全楼内外详细调查后，研究团队在卫生间地漏发现了阳性的病毒样本，并且发现地漏疏水阀中的水封已经不能保持。根据先前的病毒气溶胶传播研究，研究团队判定病毒是通过地漏和排水管道传播的。

但总体来说，大众无需过度担忧。金冬雁补充称，经过多次全民检测，当疫情暴发时，居民所在楼是否存在连续三至多层有人感染的情况，如果没有，就不需要太担心这一问题。

2、特殊的超级传播案例

被反复提及的中国香港的淘大花园案例又是如何发生的?

2003年，SARS在香港暴发，香港淘大花园是一个密集的高楼住宅群，共19座，最大楼距60米，楼高33层，每层分布8个单元，按朝向分4对，每对单元中间建有从下而上，窄且深、很高的天井，井内两侧有餐厅和卫生间窗户和排气扇，以及垂直布设的污水管道。

当年3月19日，零号病人留宿在E座16层，造成感染病毒患者逐日增加，截至当年4月15日，淘大花园共发现321例确诊患者，大部分患者在E座，又集中在10层以上各层的7、8单元。

“首先，这是一个超级传播者，他在家洗肾，将洗肾的废水在洗澡间当做一般垃圾排出，在洗澡间有大量病毒，通过抽⻛进入天井的⻛洞，造成传播。”金冬雁补充说，这种案例非常极端且少⻅。

此外，香港卫生署当时的调查表示，疫情发生时，淘大花园大部分单元卫生间地面水漏连接的U形管都⻓期干燥，没有起到封闭污水系统的功能。每当有人使用浴室时，关上的⻔及运行中的抽气扇能造成负气压，驱使含有病毒的污水小液滴由地台排水口进入浴室。

且当时的供水系统损坏，E座所有各层8单元在3月21日曾整晚停止供水。很大可能减少了污水系统中的流动，并增强了其中颗粒物的产生和运动。

其他研究者还考虑到诸如气温和湿度的可能性，时值香港气温20度左右，湿度75%~85%左右，适合病毒存活。且⻛向偏东北，也为当时病毒大气扩散提供了可能。

可以说，这起气溶胶传播案例集合了不少巧合。

3、如何降低气溶胶传播⻛险

包括⻓期关注新冠疫情的科普作者庄时利和在内，多位专家均指出，大陆目前缺乏更多报告案例支持，相关跟踪研究并不好做，因为很难排除干扰因素，比如居⺠下楼参加聚集活动、楼梯或电梯间接触、社区人员或医护人员接触等。

要茂盛教授提醒，如果在自家卫生间内闻到返味，说明有来自下水道产生的气溶胶进入了自家空间内，但是哪怕这位楼上邻居是阳性感染者，也不代表一定会发生感染，和病毒的载量和活性都有相关。但此时要对卫生间进行通风，再行进入。卫生间以外，密闭的电梯也是一个容易发生传播的环境，需要注意防护。

当下，综合各方建议，通⻛、定期对居家环境进行消毒、定期检查水封以防止排水管中的气溶胶释放到室内空气中、经常关闭⻢桶盖等已成为共识。

2022年11月25日，北京市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新闻发布会上，朝阳区副区⻓杨蓓蓓提醒，居家隔离人员注意加强防护，卫生间的干湿地漏注意每天定时注水，可使用500毫升的矿泉水瓶，每天一瓶分两次注入地漏，注水后盖上盖子，并用装满水的塑料袋压住。⻢桶盖经常关闭，便冲水一定先盖上⻢桶盖。保持居家通⻛，每天定时开窗通⻛。

多位专家提醒，值得我们注意的是，阳性患者居家，除了讨论传染⻛险，尚需更完整细化的公共卫生管理体系支持，比如患者分流和分级诊疗制度的完善，明确不同需求的感染者去往不同地方；对于阳性患者居家，是否有充足且专业的队伍和明确的方案给予支持。
 

4、个人能做什么?

在过去的3年间，对于一部分无明显症状、无需医学支援或照顾，且有适合家居环境的感染者，在很多国家，经过健康⻛险、照顾能力、家居环境传播⻛险等各项评估之后，会引导其进行居家隔离。下文中，《知识分子》汇编了数个国家和地区的卫生部⻔对于个人居家隔离的指南和建议。

一、如果你是感染者

1.隔离期间不要离开自己房间，1人1室，且使用独立卫浴设备。如与他人共用浴厕，每次使用后要消毒。隔离期间避免与其他同住者接触，不要和家人共餐或共用物品。

2.尽可能打开窗户以保持居所空气流通，最好在你的房间里安装空气净化器，空气净化应⻓期运作，并且把效能调至最高。

3.其他人士(包括朋友、亲友或非同住人士)不应进入你的房间或居所。如感染者有同住家人，请务必佩戴医用口罩，且每天更换。如需与其他家庭成员共处一室，应佩戴具有高度防护性的口罩(N95、KN95、KF94)。

4.消毒高频率接触的表面，如台面、⻔把手、浴室装置、⻢桶、电话等，每天至少一次，尤其是与其他家庭成员共用空间时，应将个人用品移出公共区域。

5.先盖上盖板再冲厕，如厕后应以皂液和水清洁双手。可在冲厕后使用1比4稀释家用漂白水清洁和消毒座厕。如洗手盆被痰液及唾液污染，例如漱口或刷牙后，可使用1比4稀释家用漂白水清洁和消毒洗手盆。

6.丢垃圾时请将垃圾包扎好，最好用双层袋装好以避免泄漏，然后把垃圾交予没有受感染的同住人士帮助弃置，该没有受感染的同住人士弃置垃圾时需正确佩戴紧贴面部的外科口罩。弃置垃圾后清洁双手。

7.将肮脏衣物装进袋子，然后放在房⻔外。感染者的衣物可以和家人的衣物一起洗，但他们应避免直接触碰肮脏衣物，而是将衣物直接从袋子倒进洗衣机。

8.遵守健康饮⻝的基本原则，包括限制脂肪、盐和糖的摄入。多吃水果和蔬菜，摄取更多的膳⻝纤维和喝足够的水。不吸烟，不饮酒，如身体状况允许，并可保持体育锻炼，如做家庭锻炼和家务劳动。

9.感染COVID-19后重症⻛险高的人，应该向医生咨询可以预防严重疾病的药物。如果你出现了COVID-19症状，并且年龄在50岁或以上，或患有某种基础疾病，即使你的症状很轻微，也要立即打电话给你的医生。不要拖延：当症状出现后，尽快用药效果最好。

10.若出现以下症状，立刻前往急诊室，并告知工作人员你是新冠阳性感染者:服用退烧药后仍然发烧超过摄氏38.5度，并持续多于两天体温摄氏35度或以下；抽搐、呼吸困难或气促、失语或不能行动、不能苏醒或不能保持清醒；胸部或腹部疼痛；头晕或意识混乱或精神状态明显转变；虚弱或脚步不稳；孕妇的胎儿活动减少或停止(适用于妊娠期24周或以上的孕妇)；儿童精神状态明显转变；持续不能饮⻝，或腹泻/呕吐多于两天。

二、如果你是感染者的同住者

1.每天量体温两次，留意自己的健康状况。
 

2.若本身是重症高⻛险族群(包括65岁以上，免疫力低下或有潜在疾病等)，请不要直接照顾确诊病患。
 

3.照料过程中，应尽量避免与病患直接接触。若不得已需共用空间，应开窗确保空气流通，如需共用卫浴设备，请于浴厕备妥稀释后的漂白水或酒精，于每次使用后进行消毒。

4.不要与感染者共用卫生间。如果没有条件，应在感染者使用后打开窗户或排气扇并等待30分钟后再使用。

5.避免与确诊者共餐、共用物品。确诊者使用过的餐具应以洗洁剂清洗，清洗时戴手套，并于清洗完毕后进行手部卫生(使用肥皂和水洗手，或使用酒精)。

6.接受外卖快递时使用无接触配送。运送这些物品的人应将物品留在⻔口(例如⻔外的椅子)，不得进入家中，以减少他们被感染的⻛险。

7.每日以1比49稀释家用漂白水(将10毫升含5.25%次氯酸钠的漂白水与490毫升清水混合)清洁及消毒家居环境，维持15至30分钟，然后以清水冲洗干净。对于金属表面，用70%的酒精消毒。

8.如果有地方被呼吸道分泌物、呕吐物或排泄物污染，用吸水性强的一次性毛巾清理可⻅物。然后用消毒剂对表面和邻近区域进行消毒。

9.每周向每个地漏出水口倒入约半升水一次。

10.如出现新冠相关症状(例如发烧、咳嗽伴有或不伴有痰、气促、肌肉和关节疼痛、头痛、疲劳乏力、腹痛、呕吐和腹泻等)，请立即进行快速抗原检测。

三、如果你住的楼里有感染者

1.保持家居通⻛，每天尽量定时开窗通⻛。

2.开⻔采样、取餐、投放垃圾时务必戴好N95口罩，(如果你的对⻔居住着阳性感染者)，要注意开⻔时轻拉慢推，避免与对面房间同时开⻔，开⻔后做好手卫生。 

3.⻢桶盖常关闭，便后冲水一定先盖上⻢桶盖。

4.卫生间干湿地漏注意每天定时注水(可使用500毫升矿泉水瓶，每天1瓶，分两次注入地漏)，注水后盖上盖子，并且用装满水的塑料袋压住。

5.倒垃圾时要全程佩戴合适的外科口罩。出⻔倒垃圾前要妥善包好垃圾，注意手部卫生，出⻔立即关⻔。尽快返回家中并立即洗手。 

参考文献：

1.新加坡卫生部《居家康复指南》 https://www.moh.gov.sg/docs/librariesprovider5/default-document-library/moh-home- quarantine-isolation-booklet-chinese-1.pdf

2.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COVID-19 患者的隔离和预防措施 https://www.cdc.gov/coronavirus/2019-ncov/your-health/isolation.html 

3.洛杉矶公共卫生局《COVID-19 患者隔离指南》 http://publichealth.lacounty.gov/acd/ncorona2019/covidisolation/ 
 

4.台湾卫生福利部疾病管制署《COVID-19确诊个案居家照护管理指引及应注意事项》https://www.cdc.gov.tw/File/Get/j8UPzeTIg677rAg4t-VpJA 5.香港卫生署卫生防护中心居家隔离常⻅问题回答 https://www.coronavirus.gov.hk/eng/home-quarantine.html 6.台湾卫生福利部疾病管制署《COVID-19确诊个案居家照护应注意事项》 https://www.cdc.gov.tw/Uploads/b92f52b8-0fc0-4619-b723-258de9f7e944.pdf 

7.香港卫生署卫生防护中心《2019冠状病毒病防疫锦囊(足本)》 

8北京市第424场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新闻发布会

9.Han T, Park H, Jeong Y, et al. COVID-19 cluster linked to aerosol transmission of SARS-CoV-2 via floor drains[J]. The Journal of Infectious Diseases, 2022, 225(9): 1554-1560.

10. Chang W L, Yeung K H, Leung Y K. Climate, 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 (SARS) and avian flu[J]. WMO Bulletin, 2005, 54(4).

11. Shi K W, Huang Y H, Quon H, et al. Quantifying the risk of indoor drainage system in multi-unit apartment building as a transmission route of SARS-CoV-2[J]. Science of the Total Environment, 2021, 762: 143056.

12.王俊豪，淘大花园暴发SARS過程報告，調查政府與醫院管理局對嚴重急性呼吸系統綜合症爆發的處理手法專責委員會 编号S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