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 读

世界上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国庆节，但国庆节的来源却多种多样，包括宣布国家建立或独立的日子（中国、墨西哥、加纳等）、重要文件（独立宣言、宪法等）发布的日子（美国、俄罗斯、韩国等）、国家统一的日子（德国、日本等）、国王的生日（泰国、英国等）、武装起义纪念日（法国、罗马尼亚等）等。除了决定时间点的不同，各国的庆祝方式也很不一样。有的国家会阅兵（中国、朝鲜、新加坡、泰国等），有的国家则是民众自发大游行（加拿大、美国、印度等），有的会阅兵和民众游行兼而有之（越南、法国等），也有的则是两者都没有（比如德国）。虽然庆祝方式很不相同，但目的还是基本一致：让国人对自己的国家有等多的认同感和自豪感。在这篇文章里，作者以亲身经历介绍一个既没有阅兵也没有群众游行的德国是如何庆祝这个节日的。

 

撰文 | 商    周

 

大概是九年前吧，一天我接到了一个友人的电话。

 

 “你拿护照了吗？”朋友问。

“什么护照？”我疑惑地说。

“你不是已经在德国工作了八年了吗？”朋友接着说。

“德国护照啊，我…没有换。”我回答。

“哦，哦，……”朋友在电话那头转换了话题。

 

对于在国外生活的国人，国籍是一个有些敏感的话题。

 

坦白地说，德国是一个我非常喜欢的国家，这里不仅发达有序，更在一种自由和开放的氛围里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之所以没有换成德国国籍，主要是因为我无法说服自己在另外一面国旗前举手宣誓。所以，这个我长期旅居的地方，永远都是他人的国度。

 

2019年10月3 日，是德国的国庆节，这是两德统一29周年的纪念日，也是柏林墙倒后的第30年。

 

我在德国旅居了十八年，但却从未看到这里庆祝国庆节的情景。这不是因为他们不庆祝，而是庆祝的方式有些特殊：德国有十六个联邦州，每个州轮流主办国庆节的庆祝活动。所以如果你不是特意去参观庆典，需要在一个地方等好多年才能看到。

 

今年德国国庆29周年的庆典轮到了位于北部的石荷州，也是我所工作和居住的地方，这让我终于可以一睹德国国庆的容颜。为了欢迎本州的民众去参与国庆庆典，通往石荷州首府基尔市的火车和公交全部免费，而且还加开了很多趟火车。

 

 

我所在的城市每小时有两趟开往基尔列车，今天还特意多加了几节车厢。出发时列车上还有一些空位，没有我想像得人多。火车开往基尔需要80分钟左右，中途停靠七八个车站，慢慢空位被填满，再接下来就有人站着。车上的基本上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可能他们对三十年前的两德统一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基尔火车站的门前，有国庆活动的信息，上面显示了相关庆典的地点。庆典主要在两个地方进行，分成三个主题区。一个地方是市中心广场一带，这里的主题是基尔市，向人们介绍和展示这个城市的风貌。另外一个地方是港口的岸边，这几公里长的海湾边上分成了两个主题区域：国家功能展示区和各州的庆典区。

 

像大多数德国城市一样，基尔市的火车站就在离市中心不远的地方，步行也就十来分钟的样子。在市中心的外延地带的一些空地上，零星地搭有一些帐篷。在进入这个区域的入口处，摆放着一些巨大的沙袋。自从几年前在首都柏林的圣诞市场遭遇了卡车强行闯入市场碾压人群的事件后，这种用来防止车辆的装置就成了德国各种庆典的必需用品。

 

 

市中心广场外围的帐篷主要是一些组织机构搭建的，宣传他们的工作目标和理念。这些组织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纪念两德统一的（比如柏林墙基金会、前东德国家安全档案基金会等），另一类是关于发现和解决当前问题的（比如环保问题、核辐射问题）。

 

经过这些帐篷再往前走，就是市政厅广场。在德国，几乎每一个城市的市政厅门前都有一个广场，平时这些广场上会有一些常驻的小摊，售卖纪念品和饮食，让游客和市民能够在咖啡或啤酒的陪伴下享受美好的时光。要是在一些节日或庆典，广场上就会搭起舞台、扎满帐篷，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进入前有一个简单的安检，保安需要打开每个人的背包查看，并禁止液体饮料的带入。广场不大，不到三千平方米的样子。靠近市政厅的一侧的中央搭建了一个舞台，舞台旁边有一个巨大的显示屏。广场四周扎有很多帐篷，大多数是本市的一些组织用来呈现各自的风采的，包括文化、创新、环保等主题。另外一些帐篷里是饮食小摊，为前来的人们提供饮料和食物。

 

十二点，庆典活动开始。德国总理带着她的政府官员，连同各州的的代表以及主办方石荷州的各界人士出席了这个官方的仪式。仪式在室内举行，到场的都是被邀请的人士，普通民众只能在广场通过大屏幕收看德国电视二台进行的直播。

 

石荷州的州长 Daniel Günther 率先发言。他不仅作为东道主致欢迎辞，也以德国国家参议院（Bundesrat）的轮值院长的身份发表了一些讲话。Daniel Günther 今年四十六岁，算是年轻的政客，讲话显得轻快，偶尔还会插上一些幽默。州长致欢迎词之后是关于石荷州介绍的短片，主要集中在文化特色方面，朴实且生动。

 

德国的大大小小的庆典都离不开音乐，国庆当然也不例外。当地的乐队和少年合唱团让这个庆典变得放松和活泼，在轻松的氛围里迎来了总理默克尔的国庆致辞。

 

这是默克尔在德国总理位置上的第四个任期，这位不苟言笑的物理学博士以务实的作风赢得了选民的信任。若不是她主动宣布不再参加下一轮选举，她可能会破纪录地第五次当选德国总理。

 

 

默克尔在演讲的开始引用托马斯-曼（Paul Thomas Mann）的一个观点：“东西两德很难统一”。托马斯-曼是出生于石荷州吕贝克市的一位作家，1929年凭借长篇小说《布登勃洛克家族》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在26岁时写出这样一部深刻描写资本家家庭衰落的经典之作的托马斯-曼不仅是一位作家，也是德国二十世纪里最伟大的思想家之一。因为反对纳粹党，托马斯-曼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开始流亡，从此再也没有回德国定居，直到1955年去世。晚年的托马斯-曼定居瑞士，对于分裂成东西两德的祖国，他相当悲观，认为两者没有再统一的可能。

 

在引用了托马斯-曼的观点后，默克尔说可惜托马斯-曼没能活到今天，亲眼看到德国的重新统一。接下来她进一步对国家统一做了评述，并以自身的经历（默克尔在东德长大）来说明统一的必要性。在肯定了两德统一的意义后，默克尔接下来的演讲转向了统一之后依然存在的问题。

 

虽然东西两德的统一已经过去了近三十年，东德地区在统一后在各方面都有了明显的进步，但东西德的差距依旧存在。近一半的前东德地区的人对统一后的德国并不满意，右派选择党在东德日渐赢得了民心。提出这些问题并给出相应的对策，在这个纪念统一29周年的日子成了默克尔演讲的主题。

 

和年轻风趣的州长的演讲不同，默克尔的演讲没有风趣和幽默，她本人在整个过程里也没有微笑过，但这不妨碍她赢得民众的掌声，她的演讲多次被掌声打断。

 

在演讲的最后，默克尔再次引用了托马斯-曼的一句名言：“创新不是凭空创造，而是对现用的东西进行利用去创作。”默克尔说这句话也同样适合政治，适合管理国家。在讲完最后一句话后，她在掌声里第一次露出了微笑。

 

我回味着她的最后一句话，猜想着默克尔为什么长期以来对中国保持友好的原因。我想，除了经济上的互惠互利这个主要原因外，多少应该也有她对中国现状的理解。

 

在默克尔的演讲后，广场上的人流在音乐中慢慢地散去。人流走向了海港边的另外两个主题区：国家功能展示和各州的庆典区。

 

基尔市有着25万左右的人口，在德国算得上中等偏大的城市。这个城市最有名的是每年一度的世界最大的帆船周（Kieler Woche），在每年夏季为期10天的帆船周里，这个小城要接待三百多万前来的游客。让这些慕名而来的游客放松游览的地方，就是长达几公里的海港岸边。

 

今天国庆节，在这条几公里的海港边，将有着近40万左右的来客。

 

进入国家功能展示区需要安检，而且像机场安检一样严格。在这个区域的几个巨大的帐篷里，政府的相关部门一各种方式向民众介绍自己。几个和民生相关的部长，还被邀请到现场和嘉宾聊天。

 

 

为了让民众更了解政府的工作流程，德国政府内阁邀请民众参与了一个内阁会议的模拟活动，让人知道政府的相关提案时如何出炉的。德国议会（Bundestag）也邀请民众区参加一场模拟的议会会议。为了让民众了解议会投票决议的程序，几个官员就一个 “Fridays for Fish” 的议题进行提议和辩论，然后请在场的民众进行模拟投票。

 

 

除了两德统一29周年，今年也是德国宪法产生70周年，所以德国联邦宪法法院的庆祝更有些特别。他们不仅向民众解释了宪法的价值和意义，还发行了了德国宪法的纪念版本。为了吸引民众，还特意地散发着印有“德国宪法法院”字样的苹果。

 

印有“德国宪法法院”字样的苹果（拍摄：商周）

 

德国政府的机构不多，除了国家议会、参议院、法院三家有自己的单独帐篷之外，其它的政府部门集中在一个巨大的帐篷里，一起向民众推介自己，回答者民众的疑问。可能也是因为环保的原因，每个部门都发放自己独特设计的布袋，里面带着给民众的宣传资料。

 

下午七点，天慢慢黑了下来，国家功能展示区的活动也接近了尾声。人流开始向更多地流向了第三个功能区：各州的庆典区，进入这个区域不需要安检。

 

德国有16个联邦州，每个州都有自己的庆典所在，各州所在的帐篷在海港边连绵不断。和之前的两个主题区的功能不同，这里是纯粹的庆祝。这些联邦州的帐篷，一方面展示着自己，一方面为游客提供饮食。当然，每一个帐篷里都少不了现场演奏的音乐，让人在酒精的作用下兴奋。

 

除了在这里轻松愉快地享用晚餐，值得一提的更是各州展示的内容。自然，每个州都有自己独特的文化，这些让每个州都变得不同。但它们的展览却有一个共性：科技。每个州都展出了它们的独特科技产品，包括它们曾经的重大发明，还有正在开发的高科技产品。

 

晚上八点，天色以及完全暗了下来，海港在五彩的灯光里波光粼粼。庆典已经进入了尾声，现场的主舞台的音乐的声响越来越大。几位上了年纪的摇滚音乐家在那里尽情的歌唱，他们的兴奋通过安放在海港各处的巨大屏幕传递给了每一个人。

 

 

各州的庆典处的最后一站是首都柏林的展区，那里有一个布莱登堡门的模型。不爱照相的德国人在这里变得不太一样，不停地在这里合影，背景远处出现了短暂但绚丽的烟花。站在那里拍照的人开心地笑着，这是他们的国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