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承子珺 张晓波

 

2020年1月新冠疫情暴发以来，停工停产、交通与物流阻塞等因素使企业生产经营大面积停摆。面对疫情，许多村庄采取了封村、封路的方式进行防控，对农业造成了不可忽视的影响。农业生产关系到全国人民的菜篮子，农产品的有效供给是经济平稳运行、人民生活得到保障的基础。农业企业是经济抗 “疫” 这场无声战役中绝不容忽视的一环，我们应当充分关注疫情对农业企业的一系列影响，深入了解农业企业面临的各种困难，时刻掌握农业企业真正的诉求。但在对疫情的讨论之中，对农业相关的企业关注的还是比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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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解中小微企业在疫情冲击下的经营状态与实际需求，中国企业创业创新调查（ESIEC）项目组在2020年2月对过去三年的样本进行了线上紧急追访，询问了企业复工复产情况、面临的主要困难以及应对方式、对政策的需求等问题。共回收2726个样本，其中ESIEC代表性样本2349份（含农林牧渔业企业184份），网络主动受访样本377份（其中农林牧渔业企业7份）。在下文分析中，我们仅采用 ESIEC 代表性样本。样本分布在北京、辽宁、上海、浙江、河南、广东、甘肃七个省份，均为2010-2018年间创立的民营企业。

 

调研发现，农业企业面临的主要问题是物流阻塞，以及与之相伴的原材料短缺、交货困难。其中养殖业面临的压力较大。他们面临着更大的不确定性，并认为疫情对企业的影响会在较长时间内持续。在政策评价上，农业企业与其它行业相比更偏好租费减免、融资支持和不可抗力认证。

 

01 农业企业复工：农时不等人

 

春耕即将到来，很大一部分种植业企业有较为迫切的复工需求。农时不等人，一旦由于疫情错过农时，农业企业一整年的收入就会被影响。春耕的正常开展需要劳动力和种子、化肥、农药、农机具等生产资料的快速到位。然而由于疫情影响，农业企业的及时复工复产面临着诸多挑战。

 

根据调研数据，截止到2月10日，农业企业只有24.6%已经复工，还有27.8%的企业预计能在一个月内复工。复工情况在农业的各部门间差异很大。如图1所示，我们将农业相关企业进一步细分为种植业、养殖业和其他农业（林业和农业服务业），其中养殖业的复工率最高，达到45.9%，而林业和农业服务业最低，只有12.5%。

 

观察与分析复工情况的差异，我们需要结合这几个行业本身的特性。访谈中一家水产养殖企业非常焦虑地告诉我们，养殖需要赶时间，如果三月末还不能开工，以后就出不去货了。养殖业和种植业的时效性很强，虽然这两个部门2月10日复工比例较高，但还有30%以上要一个月以上才能复工或无法判断复工时间。对于这两个行业而言，推迟一个月不能按时生产，就意味着灭顶之灾。因此它们面临的问题依然不可小觑。

 

02 堵塞的“动脉”：物流阻塞与原材料短缺

 

由于疫情防控需要，一些地方采取了封村、封路等举措，农产品和原材料的流动受到了很大阻碍， “饲料运不进来”、 “收货的车子无法进村” 成为了受访者最常见的抱怨。调查结果表明，有35.6%农业企业将“物流阻塞”问题列为主要经营困难，该比例是农业、轻工业、重工业、服务业四个行业大类中最高的（如图2）。如果继续细分行业，我们会发现养殖业受到的影响最大，占38.5%，显著高于二三产业。

 

 

物流不畅带来的是原材料无法运入，以及农产品的无法运出。原材料短缺，尤其是养殖业的饲料不足成为了众多受访者面临的主要困难。如图3所示，50.8%的农业企业面临原材料短缺问题，在四个行业大类中仅次于轻工业，显著高于重工业和服务业。

 

 

而在农业的各部门中，原材料短缺尤以养殖业为最严重，比例达到接近60%。河南一家生猪养殖企业在问卷中写道，“饲料进货道路被封，饲料进不来，生猪卖不出去，现在只希望让公路恢复正常。” 对于养殖场来讲，饲料短缺就意味着养殖的畜禽会被饿死。最近中国的猪肉价格受非洲猪瘟的影响一直居高不下（如图4所示），疫情之后出现的农村物流的阻塞会加大养殖业的经营难度，进一步加剧肉禽鱼蛋类通货膨胀的压力。

 

 

物流的阻塞还造成了农业企业交货的困难。在电话访问中某苗木企业提到，春天是最重要的订单交付季节，现在一没人手、二没物流，为企业的正常交货造成了很大障碍。

 

03 企业家心态：平和但信心不足，养殖业压力更大

 

为了了解企业家在疫情中的真实心态与感受，我们在问卷中请企业家对于它们的焦虑程度和乐观程度在0-10分之间进行了打分。农业企业是四个行业大类中焦虑程度最低的（5.5分），表明农业企业家虽然心态较为平和淡定，但也面临普遍信心不足的问题。上述现象可能与农业生产的特点有关：农业一直是个“靠天吃饭”的行业，不确定性比较大。相比于二三产业，农业企业家对不确定性很有可能更适应。

 

值得注意的是，养殖业企业面临的心理压力是所有农业企业中最高的。如果继续对农业企业细分行业，养殖业企业比是所有农业企业中最焦虑的（5.9分）。2月13日，四川攀枝花一名养蜂人自杀，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疫情导致蜜蜂无法转场，蜂农养的蜜蜂大量死亡，是压垮养蜂人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个故事或许是以上数据的一个现实印证。

 

在焦虑之外，农业企业也面临着更多的不确定性。我们询问了企业家对2020年收入较2019年变化的预期，农业企业回答“不确定”的比例达到41.3%，明显高于其他行业（如图6）。这种对未来营业收入的不确定性或许是农业企业家面临压力的又一来源。

 

 

04 政策评价：农业企业想要哪些帮助？

 

在调查中，我们询问了企业对各类帮扶政策有效性的评价，即 “您认为哪些政策对您的公司最为有效？” 结果如图7和图8所示，农业企业所需求最高的几类帮助分别是减免租金等费用（37.7%）、提供融资支持（34.6%）和降税（16.2%）。

 

如果将不同行业的企业横向比较，我们会发现农业企业对于政策的需求和评价有其特殊性。相比于其它行业，农业企业更加需要 “融资支持” 和 “不可抗力认证”。在农业内部几个部门间进一步比较，我们会发现农业服务业更倾向与减租减费，养殖业更倾向于融资支持。值得注意的是，养殖业企业对于“提供不可抗力认证”的评价要显著高于其它企业。

 

当然，在这些给出的选项之外，企业家经常提到的一项更简单、更直接的需求是 “解除封路就行”。对此，国家已经在出台一系列针对性措施，如开通饲料绿色通道等，有效稳定了农业生产。

 

各种帮扶措施的出台固然重要，措施能在基层落地更重要。访问中，某饲料公司的企业主告诉我们，虽然国家允许他们提前复工、优先复工，但县政府始终不允许复工。在控制疫情的条件下，鼓励企业复工应引起高度重视。

 

05 大病初愈：长期影响不可忽视

 

对于农业企业而言，这次疫情到底是一次“流感”，还是一场“大病”？当疫情过去、全面复产复工开始，全国的农业企业能否迅速恢复元气，是非常值得关注的问题。调研过程中，我们收到了很多企业家的反馈。受访企业家认为这次疫情对农业的影响不会仅仅局限于停工停产时期或恢复生产的初期，而是会在长时间内慢慢显现出来。对于部分农业企业（尤其是养殖企业）而言，全年的生产、经营活动都会持续受到影响。

 

服务业在复工后往往可以较为快速地恢复生产，走出疫情带来的 “寒流”。相比之下，农业企业恢复生产往往要等一个季节，甚至一年。在这过程中可能很多企业会倒闭，直接影响农村地区的就业问题。

 

目前，关于疫情对经济影响的分析与研究大多集中在城市，集中在制造业与服务业，而广大农村地区相对而言则处于受到忽视的境地。然而，农村在经济上受到的影响并不比城市更小，农业企业受到的冲击也并不比二三产业更轻。进入三月后，疫情在国内已经开始得到初步控制，但世界范围内的疫情仍然在蔓延。在这样的环境下，全世界农产品贸易可能都会受到影响。中国的农产品的需求就更需要靠国内供给。目前养殖产业出现的困难会导致未来几个月肉蛋禽类的短缺和价格上涨，形成通货膨胀压力。因此关于农业企业，尤其是养殖业，在疫情之后所面临的经营问题，应引起特别的关注。

 

作者简介

 

承子珺（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研究生）

 

张晓波（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