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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雷 蕾

 

责编 | 钱 岳

 

和父辈相比，当代年轻人似乎对亲密关系和性生活越来越冷淡。比如，西方社会近期的研究发现年轻人不但结婚生子的时间越来越晚，连性生活也越来越少。媒体和学者用 “低欲望社会” 和 “无性症候群” 来形容这个现象。

 

从上世纪90年代末期到2014年，美国普通成年人的性生活从平均每年62次下降到每年54次。18到29岁人里面，性行为的平均次数从2005-09年的每年81次减少到2010-14年的每年78次。在20-24岁的人中，在18岁以后没有过性生活的比例也从2000-09年的11.7% 上升到2010-14年的15.2%。

 

在美国这样相对开放的社会，婚前性行为早已不是禁忌，预防性病和避孕的措施也非常普及，诊所都有免费提供，而且美国大学校园中 “约炮” 文化（hookup culture）流行，Tinder等软件也可以让你在一小时内找到炮友。

 

但为什么年轻人的性生活频率却在下降？

 

媒体猜测了这一下降趋势的各种原因，却无法用数据证实。在最近刚刚发表在 Journal of Marriage and Family（婚姻与家庭期刊）的论文中，我们运用长期调查数据探索了其中几种原因。

 

我们的数据显示美国18到23岁的年轻人在过去一个月内有过性生活的比例从2007年的59%下降到2017年的49%。我们用年轻人经济状况、家庭居住状况、心理状况、和行为的变化来解释这一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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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这是一个很显然的原因。现在的年轻人结婚更晚，但同时谈恋爱也更少。在很多社会，结婚率持续下降，离婚率不断上升，维持亲密关系越来越难。我们的数据显示美国18到23岁年轻人单身的比例从2007年的47%上升到2017年的55%（所以单身狗已经是占大多数：P）。虽然没有伴侣的人可以约炮，但是他们性行为的频率总是不及处于长期恋爱关系之中的人。我们的分析发现恋爱、同居和婚姻关系的下降可以解释34%的性行为下降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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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和游戏太好玩？

 

计算机技术的发展和电子娱乐设备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福利，但同时也占据了我们大量的时间。家里三四个各种大小的屏幕，吃饭睡觉上厕所视线不离手机，已经成了很多人的日常。来自互联网和电子设备的娱乐，提供了另一种可以代替性生活的快感来源。谈恋爱、维持亲密关系，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情感成本，而来自电子设备的快乐却唾手可得。上网、追剧、玩游戏，哪个不香？谁还有精力去线下社交和寻找合适的男票女票？

 

我们的分析发现在2007到2017的十年间，年轻人看电视（非新闻类）的时间显著减少，但上网和玩电子游戏的频率却显著增加。我们发现看电视和上网并不能解释性行为频率的下降，但玩电子游戏确确实实解释了23%的性行为下降趋势。另外我们在分析中还发现玩游戏对男性性行为频率下降解释力更强。是不是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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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穷？

 

不光有日本的社畜和中国的996，美国年轻人的日子也不好过。美国劳动力市场近些年的变化使得年轻人越来越穷。很多人找不到全职工作、打很多份工、工资低、加班、没福利、担心被裁…… 在这种压力大、工作不稳定、入不敷出的状态，年轻人当然没有心思去约炮和谈恋爱。想稳定结婚过日子？但收入低又没有铁饭碗的人在婚恋市场上也不受欢迎。我们的数据显示在2007到2017年期间，虽然美国年轻人正在工作的比例有所增高，但是工作收入却明显下降。经济状况的下降可以解释17%的性行为下降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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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和父母住？

 

西方社会曾经对年轻人的期待是成年以后立即离开父母家独立生活。但是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和父母同住，他们不仅离家晚，遇到困难还会搬回父母家（比如失业、分手之后）。但在父母家免费吃住是有代价的，与父母同住的年轻人行为会受到更多的约束。在家里被父母盯着，他们自然更少有机会发生性行为。日本的研究发现，和父母同住的年轻人也更不容易步入婚姻。我们发现从2007到2017年，年轻人的性行为频率下降有大概10%是因为和父母同住的情况更普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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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喝酒有关？

 

在中国，家人朋友可以通过喝酒拉近感情。在美国年轻人中，无论是去酒吧还是在寝室开party，喝酒也是重要的社交方式。喝酒可以帮助年轻人扩大社交圈，认识更多的潜在恋爱对象。另一方面，酒精使大脑意识不到很多行为的危险性，对意识和行为的控制力下降。很多研究都发现在青少年中，酒精和药物的使用与性行为频率高度相关。俗话说 “酒后乱性”，这也是有一定道理的。近年来美国年轻人的喝酒频率显著下降，这个趋势在我们的数据中也体现出来。并且我们发现，从2007年到2017年，美国年轻人喝酒频率的下降可以解释27%的性行为频率下降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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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焦虑和抑郁？

 

美国近期的研究发现，当代年轻人有更多的情绪问题和更高的自杀倾向。这和电子产品的使用以及睡眠缺乏密不可分。另一方面，紧张、焦虑、抑郁导致他们对性生活没兴趣。但是，在2007到2017年的数据中，我们并没有发现美国年轻人的心理健康状况变差，所以也无法解释性行为频率的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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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总结一下，年轻人的低欲望、无性生活到底是因为什么？在我们的研究中，恋爱和婚姻关系的缺失、与父母同住、收入降低、花在电子游戏上的时间、还有饮酒频率的降低，可以解释四分之三的性行为减少趋势。

 

上升到宏观层面，年轻人个体行为的变化可能和社会经济不景气、竞争压力， 社会文化的变化（比如婚姻对年轻人吸引力降低）等等相关。当然还有一些我们的研究中无法测量的因素，比如网络上的色情电影、非法药物的使用等等。还期待将来的研究来证实这些因素。

 

参考文献

 

Lei Lei and Scott J. South. 2020. “Explaining the Decline in Young Adult Sexual Activity in the United States.” Journal of Marriage and Family. Online first. https://onlinelibrary.wiley.com/doi/abs/10.1111/jomf.12723

 

作者简介

 

雷蕾，罗格斯大学社会学系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