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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有时候,人们会因为读到精彩的故事而平添许多对生活的向往和勇气。《如何把自己的导师“捧”成诺奖得主》一文发表后,作者孙睿晨收到了许多素未谋面的读者的回复。有位台湾的女生说,读完杰夫的故事后,她希望自己七十多岁的时候也能很拉风地骑着摩托车驰骋在郊野,活得自由自在。睿晨颇受感动,在诺奖颁奖典礼举行之际,她想分享两个令人难忘的、关于今年诺奖得主和他们的导师的故事。藉此向那些“为了人类最大的利益”、自由而智慧的灵魂致敬。
撰文 | 孙睿晨(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博士生)
责编 | 陈晓雪、李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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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故事
1969年春,以色列耶路撒冷。
阿摩司·特沃斯基(Amos Tversky)接到丹尼·卡内曼(Daniel Kahneman)邀请,到丹尼执教的“心理学应用”研究生讨论课上讲课。
32岁的阿摩司和35岁的丹尼同在希伯来大学心理系任教,是学校公认的“明星学者”。丹尼主要研究人的瞳孔和视觉感知,而阿摩司则沉浸在用纯数学的方法来研究测量学以及决策行为。比起丹尼时常显得过于严肃而自我怀疑的个性,阿摩司总是显得更放松、自信,也更聪明 [2]。在当时的心理学家圈子里流传着一个“特沃斯基智商测试”:“在跟阿摩司交流时,如果你越早意识到阿摩司比你聪明,你就越聪明。”[3,4]
讲座前,丹尼对阿摩司说,你想讲什么都可以。他以为,这个同事肯定会谈自己的研究。然而,阿摩司却浓墨重彩地介绍了自己的博士导师沃德·爱德华兹 (Ward Edwards)的一个实验。在这个实验里,沃德给了受试者两袋牌局筹码,其中一袋有75%是红牌、25%是白牌;另一袋反之。受试者事先被告知红白牌的比例,但不知道哪一袋红牌多,哪一袋白牌多。在实验过程中,受试者选一个袋子,然后一边从袋里抽牌,一边告诉实验者自己的猜想:手上的这个袋子里到底是红牌多还是白牌多。
阿摩司对这个研究充满了兴趣。他习惯于用数学公式来研究心理学,总认为人们在面对概率问题时有很好的直觉,而这个研究证实了他的这个想法——当人们抽到较多红牌时,他们“正确地”猜到了手上的袋子里有更多的红牌。
丹尼不以为然。与这个实验的结论相反,他从来不认为人的直觉是在面对概率问题时有任何优势。他常常不由自主地怀疑自己的直觉。这个实验跟现实生活相比,实在是太过简化了。现实生活中,人的直觉是不准确的更何况大多数人,连对实验最开始的“挑一个袋子来进行抽牌”这个任务都不能很好地完成(比如说在众多追求者中选一个恋爱,或是在几个工作机会做出决定)[2]。
就这样,他俩在课堂上旁若无人地辩论起来。此前,阿摩司很少输掉辩论,至于“在辩论后被对方改变看法”这样的事,则更是少之又少。但是,做客丹尼的课堂后,阿摩司的想法改变了。
从那次研讨课开始,丹尼和阿摩司开始一起合作研究人的非理性行为,特别是人在不确定性环境下的决策行为(decision-makingunder uncertainty)[1]。阿摩司喜欢跟丹尼在系里的会议室一起讨论课题。同事们经过时总能听见他们两人爽朗的笑声,以及他们希伯来语和英语并用的交流。他们一起设计调查问卷,一起分析数据,一起写论文。他们怎么写论文呢?两人共用一本笔记本,其中一个人说一句话,另一个人写下来。按照这个速度,他们每天能写一到两段[2]。到最后,两人的观点在反复的交谈中不断交织不断升华,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区分各自对文章的具体贡献——每一个字,都似乎是两个人一起写下来的。在他们的文章里,你能读到阿摩司渗透在字里行间的近乎狂妄的自信,与丹尼不愿对日常现象习以为常的谨慎自省。
他们共同创立的前景理论(prospect theory)不仅为日后行为经济学的创立奠定了理论和实验的基础,而且使得心理学家出身的丹尼“跨界”赢得了2002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5,6]。
1976年,在机缘巧合之下,美国的一名“不务正业”的经济学助理教授读到了阿摩司与丹尼二人的工作。这位年轻教授就是今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理查德·塞勒(Richard Thaler)。
为什么说理查德不务正业呢?读博士时他就觉得自己和经济系的其他同学有点气场不和。他认为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寻找并发现有趣的事情,但他的同学们都太无趣太严肃了(而且他们的数学水平都比自己好)[2]。他博士毕业时找工作失败了,只好托关系在自己读博士的母校罗切斯特大学的商学院找了个临时的讲师职位。但他并不愿意成为一名正统的经济学家。
那个时候,正统经济学认为人是理性的,人在做经济决策时也是理性的。理查德却对这个假设抱有怀疑。
他曾经问过两个问题:1)如果你感染了某种有千分之一的致死概率的病毒,现在有一种解药,那么你愿意花多少钱来获得这个解药?2)某种病毒有千分之一的致死概率,需要付你多少钱才能让你愿意被这种病毒感染一次?[2]
两个问题中,风险是相同的(1/1000)。如果人是理性的,那么他对两个问题给出的价格应该是一样的。但理查德的调查问卷却显示,人们在已经感染病毒的情况下只愿意花两千美金来购买解药,而在未感染的情况下却要价五十万美金才愿意冒这个风险。这是多么让人匪夷所思。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业余水平的手工艺作品值100元,而你却不愿意花20元去买下别人同样菜鸟水平的作品呢?
当时,理查德感兴趣的这些问题跟你我想象中的经济学实在太不一样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博士毕业后没有找到工作,连他的博士导师都常常劝他“不要再在调查问卷上浪费时间了,你应该开始做一些真正的经济学研究!”[2]
1976年的春末夏初,理查德读到了阿摩司和丹尼关于人类非理性的决策行为的工作,在困顿不堪的生活里,突然感觉内心敞亮起来。那些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种种人们的经济决策,不能被正统的经济理论解释,但是却可以用前景理论来解释!
于是,在听说阿摩司和丹尼在1977年的秋天要到加州斯坦福大学访问一年时,理查德马上决定要想办法在斯坦福找个临时的位置,希望能够获得和阿摩司与丹尼当面交流的机会。彼时,他已经在罗彻斯特大学商学院呆了三年,根据系里的说法,他很有可能评不上终身教授了。即便学术前途非常暗淡,他仍然决定要去。后来他的计划得逞,在位于斯坦福大学附近的美国国家经济研究所(National Bureau of Economic Research)访问一年(同时他也的确没被评上罗彻斯特大学的终身教职,好在后来康奈尔大学给他抛出了橄榄枝,他的学术生涯不至于戛然而止)。
那一年,理查德从阿摩司与丹尼那里学会了如何像心理学家一样设计实验。正统的经济学家不相信人的选择会是非理性的,即使在某个情况下个人的决策不是最优解,在考察所有人的之后,平均下来的决策也应该是最优的。也就是说,所有不是最优解的决策都是随机误差。而且,经济学家们那时也不做实验。但是,理查德、阿摩司、丹尼等人用科学的实验设计与严谨的统计方法证明了人们做出的那些不理性的决策是可以被预测的,并不是随机误差。
利用实验和统计手段来研究经济学问题的理查德、阿摩司和丹尼成为了行为经济学领域的最早的拓荒者。
从1977年第一次见到阿摩司开始,理查德在写每一篇学术论文时都要反问自己:“阿摩司会认可这篇文章吗(Would Amos approve)?”[4]理查德常常因为觉得文章还不能入阿摩司的法眼,于是把论文一改再改,把投稿日期一拖再拖。曾经,有一篇文章在已经被学术期决定接收的三年之后才发表出来。当时,期刊编辑、审稿人以及理查德的合作者都认为论文已经很好了,但阿摩司对文中的几个观点不同意。于是,理查德决定要等到阿摩司认可之后才能发表。这一等,就是三年。
后来理查德在《不当的行为》(Misbehaving)一书中提到,阿摩司与丹尼不仅成为了他学术上的合作者,他们也是他的朋友,更是他一生的导师[4]。理查德一直认为,如果阿摩司与丹尼没有出现的话,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留在学术界[2]。
行为经济学对各国政府公共政策影响深远:英国和美国政府都有设立专门的部门来研究如何运用行为经济学来进行决策。最有名的案例之一就是很多国家通过改变默认的器官捐献选项(从“死亡当事人需要提前提供书面同意书才能捐赠”,改为“如果死亡当事人死前没有明确表示拒绝捐赠,则其被默认为同意捐赠器官”)而将器官捐赠率从10%提高到了90%,大大改变了采用了该政策的国家的器官短缺问题[8]。现在,从政府制定的养老金计划,到公司做出的每一个大大小小的决策,行为经济学方面的工作影响着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理查德至今清晰地记得1995年底来自丹尼的一通电话:阿摩司得了恶性黑色素瘤,只有剩下几个月的生命了。阿摩司只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最亲近的几个人,并拒绝的化疗,希望能安静地在家中度过最后的时光。1996年6月,阿摩司在加州斯坦福大学附近的家中离世。
2017年,视阿摩司为一生的学术导师、并以阿摩司的学术与做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理查德凭借对行为经济学的贡献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
我的博士课题研究的是动物的决策、学习与记忆行为。在研究动物行为学时,我常常忍不住查阅对照行为经济学的相关资料(也因此了解到了阿摩司,丹尼尔,以及理查德三人的工作)。我总觉得在行为层面上,动物与人有某种共通之处,只是动物不能用人类可理解的言语表达自己的想法,从而限制了我们对它们的行为的理解。现在,随着实验手段的进步,在动物身上也能观测到一些以前只能在人身上观测到的行为经济学现象(比如说,鸽子也会不能理智的看待沉没成本[10])。
当有一次我把这个想法跟我的导师劳夫·格林斯潘(Ralph Greenspan)表达了之后,他说:“你不是第一个这么想的人。西莫也是这么想的。”
接下来,我想讲的第二个故事,就是关于另一位对人类与动物的行为同样感兴趣的人,西莫·本泽(Seymour Benzer)。
第二个故事
1969年8月9日至10日,查尔斯·曼森(Charles Manson)带领其犯罪团伙“家族”(Family)的成员在美国洛杉矶比弗利山庄以极其残忍的手段犯下两桩连环杀人案[11]。洛杉矶警察局花了两个月才收集到足够证据。该案于1969年11月立案,从1970年7月开始,对曼森案审判整整持续了225天。曼森也因此成为了美国当代最臭名昭著的精神变态者之一。
在审判的过程中,公众们逐渐了解到这个名叫“家族”的团伙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切——曼森蛊惑了许多年轻富有的女子,让她们放弃了原本正常的生活而搬到位于洛杉矶北边郊区的“家族”的农场。一群人农场里过着混乱的生活,以偷窃抢劫为生。曼森利用自己的“战争即将到来”的理论、致幻剂、酒精、毒品以及混乱的性关系,控制着农场里所有追随着他的男男女女。比弗利山庄那两桩连环杀人是他们所犯下的罪行中最恶劣的两桩。有三位女子参与了曼森杀人案,这三位女子审判全程一直为曼森辩护,声称所有的恶行都是她们自愿主动犯下的,与曼森无关。一时间,整个美国都在关注曼森案,有一名46岁的加州理工学院的教授对曼森到底为什么能对他人的心智实施如此长时间的操纵尤为好奇。在审判进行的225天里,这位教授每天早上从家中赶到洛杉矶市中心旁听审判。他就是西莫·本泽。
西莫热爱研究各种动物行为,并因此对人类的行为(不管是正常的行为还是荒谬怪诞的行为)也产生了深深的兴趣[14],就连他的两个女儿也成为了他研究思考的对象。那时他的二女儿刚刚出生,他对两个女儿在同样情况下完全不同的反应和行为感到深深的困惑。
1970年前后在西莫实验室工作的人们都记得曼森案,包括那时刚到西莫的实验室做博士后研究的杰夫·霍尔(Jeff C Hall)。杰夫后来把西莫对曼森案的痴迷当作笑话讲给了自己的学生(其中包括我的导师劳夫)。我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保持某种传统,劳夫也把这个故事郑重其事地讲给了我听。令人佩服的是,225天连续旁听审判并没有影响到西莫的正常研究工作。就在西莫旁听曼森案的期间,西莫发表了他在生物节律研究领域里最重要的论文[13]——关于果蝇生物钟突变体的研究[12]。论文中,西莫报告了他们如何通过大规模筛查,最终找到三个具有生物钟突变的果蝇,它们不正常的生物钟表现形式分别生物节律紊乱,日周期19小时以及日周期28小时。(果蝇的拉丁文为Drosophila,直译就是爱露水的人,这个名字的意味是它们是早早醒来去寻找露水的昼行动物[17]。可是,西莫的发现告诉我们,不是所有果蝇都作息规律,早早醒来。)而研究生物节律行为的西莫,自己的生物钟就与大多数人不太一样:他喜欢在下午和晚上工作。好在对曼森案的审判都在上午进行,西莫每天旁听回来正好开始一天的工作。
与阿摩司和丹尼一样,西莫出生于一个犹太家庭。西莫的父母在他出生的十多年前从波兰华沙移民到美国纽约。从小,西莫对很多的事情都抱有兴趣。在西莫十三岁生日时,他的叔叔送给他一台显微镜。这台显微镜对他日后从事科学研究有着莫大的影响。西莫后来提到,他得到了显微镜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观察自己的精子[15]。他说,当看到精子在显微镜下不断游动的时候,他被微观世界的生命力完全吸引住了。然后,西莫做的第一个实验就是研究精子到底能存活多久——他把它们放在一个玻璃器皿中,每天观察(结果:他发现到第七天的时候,他仍然能观察到部分精子在不断游动)。
在大学,他选择物理和化学作为自己的专业。在被问到为什么没有学生物时,他说当时生物学还是以分类学为主,他觉得背那些花花草草的名字实在是太无聊。大学毕业后,他选择继续攻读物理博士,主要研究半导体材料锗。但是,在博士期间,他读到了当时大名鼎鼎的物理学家薛定谔的《什么是生命》(What Is Life?)一书(出版于1944年)。这本书对于基因的物理本质的探讨(那个时候大家还不能确定遗传物质到底是不是DNA)对西莫的直接影响是,后来在普渡大学物理系担任助理教授的他放弃了物理研究,转行成为了一名生物学家。
西莫研究的第一种生物是细菌的噬菌体(不考虑他少年时在家中所做的那些实验的话)。他研究了噬菌体的自我复制,以及噬菌体的遗传重组现象。他最著名的工作之一,就是通过巧妙设计的噬菌体遗传杂交的手段,证明遗传突变就是DNA碱基序列的变化。
在利用噬菌体研究遗传学时,西莫接触到了果蝇,以及果蝇的行为学。但是那个时候,研究动物行为几乎是一件离经叛道的事情。当他决定从普渡大学离开,不仅放弃了物理,而且放弃了让他成名的噬菌体研究,搬到加州理工学院开展果蝇的神经遗传学的研究时,所有同行都认为他脑子出了问题。
可他不这么觉得。他觉得什么都是有趣的,而在所有有趣的事情里面,行为尤甚。这样就不难理解,为何西莫会被曼森案中的所有当事人的离奇行为而着迷。
西莫研究果蝇四十年,很难找出一个他没有研究过的行为类别:学习记忆、性行为、人类神经退行性疾病的果蝇模型、痛觉、饮食行为、衰老等等,他都有涉猎(当然在这期间,他还短暂的关注过其他与行为学不太相关的方向,比如发育生物学和癌症)。他利用遗传学的手段,不仅仅在果蝇中找到了生物钟的突变体,而且还找到了具有光感应异常、性功能障碍、视觉缺陷、记忆力奇差、运动能力异常等等的各种行为异常的基因突变体[17]。这些数不清的突变体,对于全世界所有研究基因对行为的影响的研究人员来说,简直是一座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宝藏。直到今天,这些果蝇仍然在世界各地的果蝇实验室里代代繁衍。在他六十年研究生涯里,他获得了几乎所有与科学相关的奖项,唯独没有诺贝尔奖。
2007年,西莫因中风在加州理工学院附近的家中去世。
2017年10月,西莫曾经的学生杰夫因对生物钟的研究与迈克尔·罗斯巴,以及迈克尔·杨共同获得了诺贝尔医学或生理学奖。而曾经被西莫高度关注的曼森,最近(2017年11月19日)死在加州中部戒备森严的监狱里。从1971年起直到去世,曼森监狱里呆了46年。在这46年里,曼森在狱中违反行为规章制度108次,从未意识到自己的罪行的恶劣程度,也从未表现出忏悔情绪,他的12次保释申请也因此均被否绝。
直到今天,很多与行为有关的问题,依然没有答案。是什么原因促使西莫的二女儿与大女儿在各方面的行为都完全不同?为什么曼森的精神操纵只对一部分人的内心有效而对另一部分人无效(审判时有少数几位原“家族”成员神志清醒、记忆清晰,为侦破案件提供了许多宝贵的证据)?基因与行为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这些问题,只能等以后的人们来解答了。
不管是人类的行为还是动物的行为,我们都仍然知之甚少。在行为学的征途上,路漫漫其修远兮,我们一起上下求索。
尾声
阿摩司在世时常说,有趣的事情总是会发生在有趣的人们身上(Interestingthings happened to people who could weave them into interesting stories)[2]。可能这也是为什么像阿摩司和西莫这么有趣的人,总能吸引来跟他们一样有趣的人。也可能,研究行为学的人总会有些不那么恰当的行为。
在最近著名学术刊物《细胞》(Cell)杂志的采访中,杰夫被问到曾经和迈克尔·罗斯巴有哪些行为不当的例子。杰夫想了想,说了下面这个故事:
有一天,一个谈吐很无趣的教授到布兰代斯大学(当时杰夫与迈克尔工作单位)客座讲课。迈克尔被系里派去陪这个客人吃晚饭。迈克尔心里一千万个不愿意,但又不想得罪系里的领导。于是他在实验室一直央求杰夫陪他一起去(两人的实验室是相邻的)。可是杰夫也不愿意去——谁会愿意跟无聊的人吃饭?但是,迈克尔没有放弃——就在实验室门口的走廊里,迈克尔双腿一跪,抱住杰夫的大腿,毫无姿态地哭求杰夫陪他出席。于是杰夫说:迈克尔,你赢了[13]。(采访中,杰夫透露,他不能保证他和迈克尔正正经经地出席诺奖的颁奖典礼。)
阿摩司在弥留之际写了一段话给他的儿子:
“过去的这几天,我们彼此分享了许多故事,以期至少一段时间内能被记住。在犹太传统里,历史和智慧的传承更多是借助于奇闻异事和恰到好处的笑话,而不是通过课堂或历史书。”(“I feel that in the last few days we have been exchanging anecdotes and storieswith the intention that they will be remembered, at least for a while. I thinkthere is a long Jewish tradition that history and wisdom are being transmitted from one generation to another not through lectures and history books, but through anecdotes, funny stories, and appropriate jokes.”[2])
阿摩司和西莫的故事,值得被更多的人听到,那是这个世界馈赠于我们的智慧。
如果大家对阿摩司的研究和经历感兴趣,可以参考这三本书:迈克尔·路易斯所写的《The Undoing Project: A Friendship That Changed Our Minds》(2016年出版,尚未有中文版),理查德写的《不当的行为》(Misbehaving,2015年出版),丹尼所写的《思考,快与慢》(Thinking, Fast and Slow,2011年出版);而如果大家对西莫的研究感兴趣,可以参考乔纳森·韦纳(Jonathan Weiner)所写的西莫的传记《Time, Love, Memory》(2000年出版,尚未有中文版。书名代表了西莫的在行为学里的三个研究方向:生物节律行为,求偶行为,学习与记忆行为)[17],曾登上《纽约时报》的畅销书榜,深入浅出,趣味横生。
致谢
我本来想讲三个故事。由于篇幅限制,第三个故事只能先按下不表,希望以后能独立成文。如果大家想看的话,请留言给我。
阿摩司和西莫都没有获得诺奖,但他们都分别做出了诺贝尔奖级别的工作,也培养出了诺奖级的学生。诺贝尔奖官网有个传统:每位诺奖得主都会有一副肖像画。我想,阿摩司和西莫也应该有一副这样的肖像。于是在写作本文过程中,我有幸请到了艺术家刘呗宁先生为本文创作了非常高质量插图。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作画,让我敬佩不已。
《知识分子》编辑部的陈晓雪女士、李娟女士,以及我的三位高中同学和校友龙小洋教授、劳逸星先生、廖彦君女士为本文提供了很多富有洞察力的宝贵的修改意见。我想在这里对他们表示感谢。
参考文献
1. Daniel Kahneman,Thinking, Fast and Slow (2011), Farrar, Straus and Giroux
2. Michael Lewis, The Undoing Project: A Friendship That Changed Our Minds(2016), W. W. Norton &Company
3. Malcolm Gladwell, Davidand Goliath: Underdogs, Misfits, and the Art of Battling Giants (2013), Little, Brown and Company
4. Richard Thaler,Misbehaving: The Making of Behavioral Economics (2015), W. W. Norton &Company
5. Daniel Kahneman and Amos Tversky (2013) Prospect Theory: An Analysis of Decision Under Risk. Handbook ofthe Fundamentals of Financial Decision Making: pp. 99-127.
6. https://www.nobelprize.org/nobel_prizes/economic-sciences/laureates/2002/\
7.https://www.geni.com/people/Amos-Tversky/6000000035475730080
8. Eric J. Johnson, DanielGoldstein, Do Defaults Save Lives? Science 2013, 302(5649), 1338-1339.
9.https://www.nobelprize.org/nobel_prizes/economic-sciences/laureates/2017/thaler-facts.html
10. Anton D. Navarro, Edmund Fantino, The sunk cost effect in pigeons and humans, Journal of the Experimental Analysis of Behavior 2005, 83(1), 1-13.
11.Douglas Linder, The Charles Manson (Tate-Labianca Murder) Trial (2007).https://ssrn.com/abstract=1029399 or http://dx.doi.org/10.2139/ssrn.1029399
12.Ronald J. Konopka, SeymourBenzer, Clock Mutants of Drosophila melanogaster, PNAS 1971,68 (9), 2112-2116
13. Jeff Hall, Marta Koch, ANobel Pursuit May Not Run like Clockwork, Cell 2017, 171(6), 1246–1251.
14. Ralph Greenspan, Seymour Benzer. 15 October 1921 – 30 November 2007, Biogr. Mems Fell. R. Soc. 58, 23–32(2012), http://dx.doi.org/10.1098/rsbm.2012.0031
15. Interview of Seymour Benzer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0ewUSgN_EIY)
16. https://www.nobelprize.org/nobel_prizes/medicine/laureates/2017/
17. Jonathan Weiner, Time, Love, Memory (2000), Vint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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