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源[1]

撰文丨张天祁

普林斯顿大学政治与国际事务副教授罗里·特鲁克斯（Rory Truex）在近日媒体上发表了一篇文章表示，学术领域的“反华运动”（The anti-China academic panic）正在给美国造成伤害。

特鲁克斯表示，美国政府以保护科研安全为名，建立了一个以排斥和恐惧为基础的执法架构。2018年实行，现已终止的中国行动计划，以及频繁针对中国留学生和科研人员的遣返，都是更广泛的、旨在通过怀疑华裔科学家来“保护”美国科学的政策一部分。这些对华裔科学家的打压适得其反，最终损害了美国科学竞争力[1]。

2018年美国发起中国行动计划，理由是针对中国科研人员窃取美国研究成果和知识产权的行为。然而，中国行动计划打击了大量在美国的中国科研人员以及他们的合作者，却并没有成功找到它们希望的间谍活动的证据，最终被终止。

谢宇研究团队去年的研究发现，虽然制度上的中国行动计划已经终结，但它已经在华裔和亚裔科学家心中种下不安的种子。对1304名在美国大学拥有终身教职的华裔科学家的调查显示，科学家们有着强烈的不安和恐惧感：35%的受访者感觉在美国不受欢迎，72%的人觉得作为学术研究者不安全； 42% 的人害怕进行研究； 65%担心与中国的合作。

获得联邦拨款的受访者中有45%表示，他们现在希望避免申请联邦拨款，担心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并受到调查。61%的人考虑过离开美国[2]。

另外，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全球政策与战略学院副教授贾瑞雪与合作者的研究显示。2013 年以来，中国一直是美国学者在生命科学领域合作最频繁的国际合作伙伴。然而，自 2018 年之后，在美国合作的各个国家之中，只有中美合作论文的比例出现了下降。

从引用次数看，与中国合作的美国科学家的引用次数下降了7.2%，对亚裔科学家的影响尤为严重。在中美合作比例较高的领域（材料工程、物理化学和分子与材料化学）或对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资助依赖程度较高的领域（生物化学与细胞生物学、医学微生物学和免疫学），与中国有过合作的学者，每篇论文被引次数在2018年后下降更多。

这种问题不只是存在于那些经常被报道的名校，作者们发现，在那些拥有100 名以上与中国和其他国家合作过的学者的院校，在论文发表上普遍受到了负面影响[3]。

在特鲁克斯之前，美国也有多位学者在媒体上发声，指出中国行动计划以来美国对华裔学者及他们合作者的怀疑和排斥，损害了美国的学术上的竞争力。

2021年，斯坦福大学两位物理学教授彼得·迈克尔森（Peter Michelson）和史蒂文·基维尔森（Steven Kivelson）发起了致司法部长的一封公开信，主张终止中国行动计划，当时得到了 177 名斯坦福教师的支持。公开信中提到，中国行动计划不成比例地针对华裔研究人员，产生的寒蝉效应使许多学者不愿来美国或留在美国。引发了对种族定性的担忧，并损害了美国的研究和技术竞争力[4]。

2022年中国行动计划终止后，美国在学术上对中国的限制和隔离并没有停止，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卡内基国际和平研究院技术与国际事务项目高级研究员乔恩·贝特曼（Jon Bateman）曾提醒，华盛顿反华态度将会适得其反。

他在2022年的一篇文章中表示，从尼克松访华开始，中美双方用了几十年的时间、经过几代领导人的合作深化了经济和科技方面的一体化，缔造了一种共生关系，两国的相互依存无处不在。

中国向美国输送的STEM专业博士生比其他任何国家都多，并且是仅次于印度的外国STEM工人和高技能H-1B签证持有人在美国的第二大来源国。美国芯片行业三分之一的收入来自中国，中美科学家撰写的联合论文比任何其他国家都多。因此，过于泛化和激进的脱钩政策，在伤害中国的同时也会对美国的经济和科技发展造成严重伤害[5]。

2022年10月7日，美国商务部下属的工业和安全局（Bureau of Industry and Security）公布了对其现有高科技出口管制规则的一系列更新。进一步限制了中国获得超过一定技术门槛的高端半导体，禁止向中国芯片制造商出口先进的制造设备，也禁止与美国人员合作。

巴克莱银行的一份研究报告称，美国对中国半导体行业的限制可能会使中国国内生产总值（GDP）高达0.6%，如果进一步升级，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将下跌3%。由于在限制中国的科技和商业上有一定成效，这项政策受到了美国鹰派的欢迎[6]。

另一方面，限制政策的高昂成本却不为美国高层重视。2022年一家美国半导体公司曾预测，最新一轮的出口管制将造成数十亿美元的收入损失，从而减少可用于维持全球竞争力和提高世界计算能力的研发资金。

贝特曼批评美国高层陷入了狂热，这种心态造成了美国对华限制政策不加节制的扩张。许多美国官员坚信每一项中国技术都是一把上膛的枪，对准美国心脏，而美国没有充分调用各类可用的限制性政策。美国高层“打算进行一场更大规模的十字军东征，从根本上削弱中国。”

和中国相关的受限技术领域清单还在扩张。近期，美国国会参众两院提出的《生物安全法案》，意图禁止中国生物科技公司及其子公司获得美国资金与联邦合约。虽然这份提案已经推迟审议，但还是引起了美国生物技术行业的担忧。

根据大西洋理事会去年的一份报告，2020年至2022年期间，中国医药产品的进口额从21亿美元增长到103亿美元。一些生物技术行业的高管担心，管制会导致新冠时期的断供重演，当时从治疗皮肤病的氢化可的松到治疗高血压的药片发货都出现了延误[8]。

在学术和科技领域激进的脱钩政策，进一步导致了人才交流上的困难。彭博社编辑委员会注意到，在中国学习的美国人急剧下降，这一趋势可能会损害美国的利益，使未来懂普通话，在中国有第一手经验的商界领袖和国家安全专家的数量减少，削弱美国与中国竞争及合作的能力。

在2021-2022学年，只有211名美国人在中国学习。这比十年前的近15,000人有所下降，当时中国是欧洲以外最受美国学生欢迎的目的地。富布赖特中国项目，这个美国政府资助的最大和最成熟的教育交流项目也在2020年后停止。另外，由于国会施加的资金限制，几乎所有孔子学院已在美国大学校园内关闭。自2016年以来，学习普通话的美国大学生数量下降了20%。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趋势将削弱美国应对其主要竞争对手中国的能力[9]。

彭博社认为，为了保护自身利益和维护全球稳定，美国需要熟悉中国语言和人民的专家。此外，加强民间接触将有助于降低大国冲突的风险。拜登政府应该同中方交涉，加快赴中国读书的美国学生签证的处理速度。相应地，美方应该想方设法放宽目前阻止一些中国留学生来美国的限制。

现在赴美求学的中国留学生经常会遭到严格的签证审查，甚至会被遣返。2023年12月19日，去美国攻读博士的孟菲（化名）先在华盛顿杜勒斯国际机场遭到8小时的扣留，又在禁闭室被扣留了12小时。最后在支付3700美元机票费用后被送回北京，5年内被禁止入境美国。回国后她发现有10位类似遭遇的难友，没有一人被告知遣返的明确理由。

特鲁克斯认为，美国严苛而不透明的签证审核不仅损伤了中国留学生群体，孟菲这样的留学生也是美国科研事业的核心。大约17%的美国STEM专业博士学位授予了中国学生，其中87%最终留在了美国，成为美国劳动力的一部分。

这本来是美国在与中国的新兴竞争中的核心优势之一——美国社会和大学的吸引力，使得一部分中国最优秀和最聪明的人愿意来美国，也愿意留在美国。随着学术领域反华情绪的加剧，这点优势在逐渐消失。仅在2021年，就有1400多名中国科学家离开美国前往中国。

“创造一个对中国科学家怀有敌意的环境，会降低美国科学的竞争力。”特鲁克斯说。“我们国家对中国科学家‘威胁'的过度反应，应被视为美中战略竞争新时代最不人道、最适得其反的政策之一。除非我们改变说法，以尊重的态度对待中国学生和科学家，否则美国只会把他们推开，损害我们自己的利益，加速中国的科学发展。”

参考文献：

1.Truex, R. (2024).The anti-China academic panic is hurting America.The Hill.

2.Xie, Y., Lin, X., Li, J., He, Q., & Huang, J. (2023). Caught in the crossfire: Fears of Chinese–American scientists.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120(27), e2216248120.

3.Mazzocco, I., & Mei, Q. (2023, July 5). How U.S.-China Tensions Have Hurt American Science. 

4.Winds of Freedom. (2021).

5.Opinion | The Fevered Anti-China Attitude in Washington Is Going to Backfire. (2022, December 15). POLITICO.

6.Pan, C., & Pan, C. (2022, November 16). Tech war: US chip restrictions could cost 0.6 per cent of China’s GDP and weigh on yuan, according to Barclays report. South China Morning Post.

7.Reuters.(2022).Lam Research warns of up to $2.5 bln revenue hit from U.S. curbs on China exports.

8.Weisman, R. (2024, February 15). US biotech faces rising Chinese threat, lawmakers warn. BostonGlobe.com.

9.Bloomberg - America Needs More China Experts? (2024, January 31).

10孙滔,江庆龄. (2024.). 中国留美博士生突遭遣返：经历噩梦般的50个小时. 《中国科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