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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斯夫人专栏
 
整容手术的历史不过百年,原先是为了修复战士士兵的面部伤残,时至今日,明星“整容脸”“锥形脸”见怪不怪,生活中也有不少人不惜斥重金为相亲、找工作、减肥等各种由头在脸上、身上“动刀”。整容行为更加被公众所接受。对整容趋之若鹜背后的大众心理是什么?本文为你一一道来。
 
撰文 | 章玉萍(武汉大学)
责编 | 吴    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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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容行为最早可以追溯到古代被刑罚毁容的犯人的身体实验,但整容手术作为一个医学分支和产业,却只有短短百年历史。两次世界大战导致大量士兵和平民的伤残,催生了整容手术的庞大社会需求,最初医生也只是通过医疗手术来修复面部的缺损或重建被摧毁的脸庞。但伴随20世纪消费社会的繁荣发展,工业化、城市化和移民的大量涌入,人们的身份认同逐渐从传统的家庭纽带和地域转向个体的自我呈现。大众媒介和视觉文化的蓬勃发展,也进一步激发了人们对于美貌的欲望(Haiken, 2000)。
 
近年来社会的医学化趋势也让在“血肉”上“动刀”的激进手段为大众所接受。整容手术不仅包括对面容越来越细分的改变(例如眼部手术就包括割双眼皮、卧蚕填充、下眼袋切除、眼皮抽脂、肉毒素除皱、眼周脂肪填充、开眼角、人造颧骨等等多个项目),也包括身体各个部位的全方位技术重塑。
 
在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今天,外貌可以说是经济、政治和文化之外的第四种资本形式。美容产业也竭力将很多社会问题归结为身体和外貌的缺陷与不足。“颜值经济”一词的出现,将量化的外貌指标(如百度贴吧流传的“1-10分女/男评分表”)直接与个人市场竞争力相挂钩。身体直接承载和展现着个体的种族、性别、性取向、阶级和年龄等社会身份维度,身体的医学化意味着将社会问题通过个体化手段进行解决。人们寄希望于改造自己的身体来凸现或掩盖特定的身份特征,以期待获得在社会等级排序上更优越的位置,而不是通过集体政治行动去改变或挑战社会等级本身。
 
在此社会语境下,整容成为一种直接、迅速改变个人处境的手段。美籍亚裔选择鼻子和双眼皮手术,非裔美国人选择漂白皮肤,都是为了摆脱主流社会对少数族裔外貌的刻板偏见(Kaw, 1993; Hunter, 2011)。整容手术被纳入巴西医保系统,因而穷人也可以整容,并将之当做一种跨越阶级向上流动的努力,相比受教育的头脑而言,被整容的身体成为更容易获得的身份认同基础、权力来源和人生希望(Edmonds, 2007)。而在后社会主义中国,经济改革打破了“铁饭碗”,就业市场让工作变成了“青春饭”,职场上的性别、外貌与年龄歧视成为了很多人选择整容手术的理由(Wen, 2013)。被西方媒体浪漫化的泰国人妖文化实际上一点也不浪漫,那些选择变性手术的从业者也都是为了努力挣脱阶级固化、寻求社会流动的可能性 (Aizura, 2009)。整容也意味着对自我的管理、提升和修正,一切都和现代社会兴起的“自我认同”有关。例如,在韩国,整容通过消费主义与新儒家的身体管理技术联系在一起(Kim, 2003)。在美国,很多整容者并不单纯是为了变得更好看,而是为了建构和维持内在一致的自我认同,对于他们而言,整容不是对社会规范的妥协,反而是对抗他人对整容的负面意见(Davis, 1997),跨性别人群对于身体的改造尤其能说明这一点。而被所有人都挂在嘴边的减肥可能是最宽泛意义上的“整容”了,当身体被视作自我控制和规训的一个指标时,体重增长经常会产生对个体否定和消极的社会评价,因为肥胖意味着不被人喜欢和缺乏自控能力。减肥的日常讨论是一种“看,我很自控哦”的自我表演。
 
整容手术并不是女性的专利,美国的整容行业数据显示,越来越多的男性开始追求外表和选择整容,但这显示了社会越来越男女平等吗?Davis(2002)的答案是不。整容手术更多是提升女性气质,却不能直接提升男性气质,整容对两性有着截然不同的含义,那些选择整容手术的男性往往被视作男性气质的失败者,乃至整容本身就是对主流男性气质规范的越轨行为。
 
女权主义者一定对整容手术说不吗?也并不一定。强调个体能动性的后女权主义者倾向于“尊重整容者自己的声音”,注重结构性不平等的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者则指出,个体的“主动选择”也不是无源之水,而一定根植于宏观的社会语境,是对加诸于己的强制性社会压力和社会期待的协商、妥协和反抗。当我们以“尊重”为话语来强调个人选择的合理性和能动性时,往往忽视了结构性因素才是选择背后的根本原因,并且无意中与当代消费社会意识形态达成了合谋(Gill, 2007)。Gimilin (2013)建议我们将整容手术者的自我叙事问题化,视作个体解释整容行为可获得的文化资源,而不是对真实或稳定的自我的反思。
 
参考文献
1.Aizura, A. Z. (2009). Where health and beauty meet: Femininity and racialisation in Thai cosmetic surgery clinics. Asian Studies Review, 33(3), 303-317.
2.Davis, K. (1997). Cosmetic Surgery as Feminist Utopia? European Journal of Women's Studies, 4(1), 23-37.
3.Davis, K. (2002). A dubious equality': men, women and cosmetic surgery. Body & Society, 8(1), 49-65.
4.Edmonds, A. (2007). ‘The poor have the right to be beautiful’: cosmetic surgery in neoliberal Brazil. Journal of the Royal Anthropological Institute, 13(2), 363-381.
5.Gill, R. C. (2007). Critical respect: The difficulties and dilemmas of agency and ‘choice’for feminism: A reply to Duits and van Zoonen. European Journal of Women's Studies, 14(1), 69-80.
6.Gimlin, D. L. (2013). “Too Good to Be Real” The Obviously Augmented Breast in Women’s Narratives of Cosmetic Surgery. Gender & Society, 27(6), 913-934.
7.Haiken, E. (2000). The making of the modern face: cosmetic surgery. Social Research, 81-97.
8.Kim, T. (2003). Neo-Confucian body techniques: women's bodies in Korea's consumer society. Body & Society, 9(2), 97-113.
9.Wen, H. (2013). Buying beauty: Cosmetic surgery in China. Hong Kong University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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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饶毅、鲁白、谢宇三位学者创办的移动新媒体平台,现任主编为周忠和、毛淑德、夏志宏。知识分子致力于关注科学、人文、思想。我们将兼容并包,时刻为渴望知识、独立思考的人努力,共享人类知识、共析现代思想、共建智趣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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